语言的分化与危机——巴别塔之外的语言分化:

  • 希腊-希伯来传统中,语言处于核心地位,文学、哲学、神学、法律、历史、艺术,通通包含在语言之中。语言是所有人类文化的疆界。
  • 对语言的信心下降了:17世纪后,数学语言的兴起。真理、现实、行为等开始退出语言描述的边界。斯坦纳《语言的边界》
  • 语言的分化意味着人类经验领域的分化,其他领域(如哲学,现代哲学,假设从笛卡尔开始)尝试用科学的标准规范自身。笛卡尔含蓄地将真理等同于数学证明,斯宾诺莎《几何次序所证伦理学》,莱布尼兹“基于符号逻辑的普遍语言”
  • 随着数学语言具有越来越大的效力,日常语言也面对越来越贫瘠的趋势。很多领域排斥使用日常语言进行表达。词汇量剧增,但语言资源在文学中实际利用率不高,文学语言的丰富程度减弱,文学语言的表达力量减少。日常语言被大众语言所裹挟,文学语言也日渐难以从日常语言中汲取养分。
  • 面对数学语言的挑战,艺术越来越从语言领域里撤离自身,人们越来越难以将艺术作品的涵义翻译成意义明确的语言。私人化、反常规化的诗歌;艺术领域,勋伯格等的新音乐打破时间线性;绘画强调色彩与线条本身,画面难以用语言来传达。
  • 人工智能时代,LLMs正代表数学从根本上对语言的侵蚀与重塑,进一步造成对语言的巨大挑战

语言真的能数学化吗?语言的数学化可能会使人类失去什么?

四种代表性的语言观

  1. 工具语言观
    • 传达语义的载体,重要的是语言传达的意义,语言的目的是将意义很好地表达出来。《论语 · 卫灵公》“辞达而已矣”;庄子“得鱼而忘荃”。这里的工具与现在的工具不同。
    • 不是完美的工具。庄子“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禅宗:教外别传,不立文字;追求言外之意,拿语言当跳板。钟嵘“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 当代:中国当代文学的语言观受俄国和苏联的影响。别林斯基:语言从属于另外一种最高的兴趣——内容;高尔基《论文学》:语言是文学主要的工具。
  2. 形式语言观
    • 萨特《什么是文学》:词语与物一样不是被创造出来的,与物同寿。普通人在语言的内部(人类生活在语言中,正如鱼生活在水中,意识不到语言)。“诗人处在语言的外部,他从反面看词语,好像他不是人类的一份子,而是他向人类走去,首先语言词语的路障挡在他面前似的。”即:要注意语言本身,回到语言本身
    • 将诗歌语言(文学语言)作为一种特殊语言,强调其不同于其他语言的特殊性,一、将诗歌语言理解为与理智语言对立的情感语言(风格,文学中不合逻辑的地方);二、将诗歌语言理解为与传达性语言对立的自指性语言,使词语脱离语法与词法(斯拉文斯基《关于诗歌的语言理论》)
      • 诗歌语言作为情感语言: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情感语言与符号语言,诗是情感语言的最高形式,只是释放自己和他人的情感。“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的多重含义。
      • 诗歌语言作为自指性语言:日常语言的实践性(传达信息),文学更重视表达自身;科学语言的直陈性(语言符号与指称对象一一吻合)。文学语言要遵从一个“陌生化——自动化——陌生化——”的过程,“自动化”后语言变得透明,我们不再在意它,麻木了,失去了感受力;陌生化后被习以为常后,又进入了自动化的过程
      • 文学语言的描述性、伪指性(虚构的,不直接与外部食物打交道)、内向性
  3. 社会语言观
    • 文学活动不只是一种语言现象,而且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不可能是完全独立于世界、社会的自足的体系,必然为社会所折射。巴赫金《马克思主义与社会哲学》:哪里有符号,哪里就有意识形态。
    • 用直接意象有时不能表达内容。红香绿玉 → 怡红快绿。
    • 《红楼梦》“多语体性”:不同阶层任务的语言;不同文体的融合
    • 话语转向:福柯的话语理论引发了西方人文科学的话语转向,不再将语言看成和世界平行的结构和系统,而认为话语(语言的言说)与社会权力密不可说。什么可以被言说、如何去言说都受到社会权力关系的限制,而社会权力关系也正是通过话语发挥自身的效力。
      • 例子:《1984》里的newspeak”新话”,词汇削减(词语的减少导致人失去思考的能力)、语法简化、限制表达、双重思想(同时接受两种矛盾的信念,比如发动战争的部门叫和平部,”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隶、无知即力量“,使人失去思辨能力,成为集权统治的工具)。”
  4. 存在语言观
    • 海德格尔《语言》:语言不仅是人成为人的根本方式,也是世界成为人的根本方式。人总是在说话。
    • 人的本质在于语言,而语言不仅在于能说,更在于能听,人要倾听语言自身的道说。”人说话,是因为人应合于语言“。梵高的《农妇的鞋》:要听它背后隐秘微妙的内容(蚌埠住了,海德格尔分析半天,结果不是农妇的鞋,是梵高自己的鞋)。
    • 现代技术社会中吗,人们已不再倾听语言的道说,而使语言堕落为信息。在诗歌中则保存了语言的道说。或者说,语言仍然在诗歌里说话,因此我们应在诗中去倾听语言的道说。(语言是我们的本质,我们成为了信息交流的工具)
    • “语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语言的寓所中。思想者和作诗者乃是这个寓所的看护者。”——海德格尔《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