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我声称对巴黎毫无期待,毕竟看过了太多媒体报道的巴黎奥运笑话。但真要说毫无期待也并不可能——海明威笔下“流动的盛宴”,“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家格言,许多未曾去过的地名很久之前就记在了脑海里。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馆中介绍,巴黎是梵高生平中的重要一章。于是跟随梵高从荷兰一路南下,二十欧的大巴摇摇晃晃开了八个小时,昏沉之中抵达巴黎。

在Bercy Seine下车,左手是奥运会场地,右手塞纳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也许是奥运期间,河水也算清澈。先到青旅睡一小时,然后前往圣心堂。路上有点饿买了一个法棍啃,有点干巴,但居然还不错。圣心堂是一座罗马-拜占庭风格的纯白色建筑,伫立于蒙马特高地,层层台阶向上延伸,草坪上坐着休闲的人,小贩兜售纪念品,歌手在卖唱。拾级而上,登顶后往下俯瞰——巴黎尽收眼底,我只能很没文化地说,“Paris is huge!”。

去凯旋门。走出地铁站,宏伟的建筑猝不及防地展现在眼前。残奥会标识高挂,巨大的法国国旗在门洞里飘扬,又被门上巨大雕塑生动的细节震撼到。十二条大街辐射向外,气势磅礴。走过歌中唱的香舍丽榭,这里居然也有一家miniso。然后去特罗卡德宫,只在平台上看了河对岸的埃菲尔铁塔。小时候把玩的钥匙扣上的铁塔居然矗立眼前。夜色已晚,但是突发奇想:“好想摸一下埃菲尔铁塔啊”,于是回到对岸,走进埃菲尔铁塔脚下,在此铁塔不再是远观的完整形体,庞大的金属架构清晰可见。不过只能摸到铁塔的石头底座,摸不到塔。此时夜已深,决定改日再来。饿得昏头,吃了一顿five guys,美式快餐量大管饱,天天这样造肯定是顶不住。

回去的地铁上,坐对面的男人突然向我们展示手机锁屏——正好零点。他说:“I just want you guys to know, it’s my birthday!”我们欢呼为他庆祝,与此同时我开始狂翻书包试图找在阿姆斯特丹买的纪念品送他做礼物,可惜都放在了青旅里。交谈得知,他是画家,来巴黎找朋友,今年三十岁。三十而立。我告诉他:这是人生中最棒的一岁!

第二天早起去卢浮宫,快步行走,头脑懵懵。约了九点最早的一批,玻璃金字塔下排队,很快便顺利进入,此时还没睡醒,兴奋劲还没上来。中文地图缺货,只能拿英文的,稀里糊涂进去没租语音讲解,这事挺后悔。先逛奥运特展,此时还在认真看展,看完走出到雕塑区,玻璃屋顶下的雕塑静立在阳光下。我们慢慢意识到——卢浮宫太大了!光是十七到十九世纪的法国雕塑就有无数个。成千上万的展品就这样放置在卢浮宫,一眼望去感官过载。上楼走过阿波罗画廊,一条金碧辉煌、奢华绮丽的管道,壁画从高高的弧顶到四周的墙壁,展品多是镶嵌巨大宝石的冠冕和首饰,感觉想象力迅速扩张又被填满了。

在卢浮宫吃饭居然不贵,吹着风看着金字塔吃了法棍三明治和柠檬蛋糕,干巴不好吃。

许多在美术课本、历史课本上见过很多次的作品,居然在某个转角自然而然地亲眼看见了。汉谟拉比法典、自由领导人民、马拉之死……卢浮宫三宝都看了——蒙娜丽莎好小一副,周围人挤手机、手机挤人;米洛的维纳斯;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迎风展翅、光芒万丈,美得令人心颤。出来以后花三欧重金购入胜利女神纪念币一枚。

六小时只够在卢浮宫走马观花遍历一遍。出门对面是杜乐丽花园,不过这时已快下午四点,脑子里只有饿饿饿饿饿,于是拐进一家小法餐馆,油封鸭味道不错,但是总有一种学校食堂的熟悉感;朋友点了塔塔,虽然中国胃一向吃不惯生食,但是居然感觉不错;蜗牛感觉没有之前在上海吃的好吃。没吃饱只能继续手撕干巴面包吃。饭后一路沿塞纳河走到斯德岛,圣礼拜教堂和古监狱都在排队,只在巴黎圣母院前坐下。自19年火灾后一直修缮至今。朋友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都要修这么久,真不知道之前是如何快速建起来的;我一搜建了两百年,那没事了。多少代工匠前仆后继的努力。路过莎士比亚书店,来的路上刚看了《午夜巴黎》,正好预习过。圣赛味利教堂有很美的彩绘玻璃。

下一站先贤祠。来得太晚,租不到讲解器,又快要关门。在墓区行走,转眼看到Voltaire的雕塑与棺椁。朋友问我知不知道他——我并不熟悉外文名字,难道是伏尔泰?高中历史课,梅冬老师讲“天赋人权”和“人生而平等”的情境犹在眼前。大厅的傅科摆证明地球自转,恢宏的国民公会雕塑。

出门已是傍晚,看看地图,去卢森堡公园。小孩们在打篮球,手有些痒,但是穿着旗袍,只能在旁边看。草坪井然,四边繁花锦簇,树木也修建得方方正正。聊着天,看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鸭子。晚上九点,塞纳河畔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回去地铁上给一对亚裔老年人让座。老人问我:“西诺?”我一脸迷惑,连连摆手。老人接着问:”霓虹?“这回听懂了,但是我不会日语,朋友开始日语攀谈,不过老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又问:”韩咕?“朋友于是开始韩语攀谈,不过老人还是听不懂,又问:”中国人?“我连忙是是是,问:”您也是中国人?“。原来”西诺“是”中国人“的法语。匆匆聊了两句就到站了,应是一对很早就移居法国的华人夫妇。

麦当劳又贵又不好吃。在青旅打乒乓球,被法国小哥干爆了。和法国小哥组队打桌球,太菜了小哥带不动,又被对面干爆了。

第二天起不来,直接把上午睡过去了。然后去见了朋友的家庭朋友,听不懂韩语只能礼貌微笑,阿尼阿塞呦、康桑米达、马西搜三句随机切换。去了她常去的教堂,被塞了一本韩语圣经。巴黎歌剧院门票10欧,纠结了一会没进去。看见了文班亚马的巨幅广告(未来属于文班亚马!)。上了巴黎老佛爷百货大楼的顶楼,俯瞰巴黎市区,可以远眺埃菲尔铁塔和圣心堂。

下来不知道为啥要困死了,找了一家咖啡馆,还没喝上就睡过去了,醒来快五点了。查了查地图,决定去奥赛博物馆。奥赛博物馆是由火车站改建而成的,顶楼许多印象派画作。莫奈、塞尚、梵高、高更……稀里糊涂中全看到了。莫奈画笔下的雾中伦敦、睡莲、撑阳伞的女人,又是书本走进现实。这里还有另一幅梵高的《在亚尔的卧室》,我一开始很疑惑——在梵高博物馆不是看到过了吗?找不同发现这幅桌上少了一瓶水。原来这组画一共三张,梵高博物馆的是第一版,这个是第三版。

然后去协和广场与大小皇宫,可惜因为奥运会都封起来了。本来准备去登塔,但朋友的家庭朋友说一定要坐一趟游船,说坐就坐!谷歌搜出来的票14欧,淘宝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要60块钱。踩点坐上游船,航行塞纳河中。

好像是这两天游历的复习PPT。大小皇宫、卢浮宫、奥赛博物馆、巴黎圣母院…最后是埃菲尔铁塔。每通过一座桥,小孩们便呼叫起来听回声,和桥上岸边的路人互相挥手致意,看两岸的建筑与生活。行至埃菲尔铁塔时,恰好整点,整座铁塔开始熠熠闪光。暮色将至,微风徐徐,忽然感到莫大的放松。

下船以后直奔埃菲尔铁塔。本来打算爬楼梯上去,但是脚走破了只好坐电梯了。挑了面向市区的一翼,很快就到达了二层。

真的高高俯瞰整座巴黎城了。夜色中的灯光勾勒出建筑和道路,视野远处的城市边缘微微颤动,像落地的星群。依着地图寻找这两天走过的所有景点也是件有趣的事,协和广场附近封起来的地方原来是建了一个体育馆。

正准备继续探索,身边有人求婚了。通常的流程——男人单膝跪地,女人一脸惊讶地捂住嘴,有人在录像,他们的亲朋在身后见证。She said yes. 向大家展示戒指。所有人都在鼓掌。这还是我第一回见到求婚,气氛中弥漫着幸福。我说,在埃菲尔铁塔上求婚真是一个好主意。朋友说确实,得在24岁前找到一生挚爱把她带过来,否则登塔就没学生优惠,得付全价门票了。笑。继续电梯登顶,顶层很挤,视野大致无异,可以不去。

在埃菲尔铁塔上待了很久,伏在栏杆上俯瞰午夜巴黎,感觉大脑被一点点放空。有种轻松的快乐,灵魂一点点飘起来。也实现了小小的梦想,终于摸到埃菲尔铁塔了,这回摸了个够。正好零点,埃菲尔铁塔又开始闪光,不过在塔上看效果并不好。我问朋友知不知道拉勾;当然知道,是承诺的意思;在闪光下承诺,promise we will meet again。在这遇到的好朋友们!人生还长,天地宽广。想见总能相见。

回青旅的路上体会了一波法国公共交通的随机性,先是地铁还开着,地铁站关了,把我们全赶了出来;然后是中转换乘,等了半天发现没有下一班了。只能在凯旋门打车回去。路上还目睹巴黎警察当街把人拷起来了,四个人跑得飞快警察只抓到一个,过了个红绿灯发现剩下三个还在那等,别说还挺仗义。

最后一天,打算买些纪念品带回家。感觉我妈对奥运会很感兴趣,打算给她带个小吉祥物的,但是最小的也要17欧,那还是算了,她会理解的。最后买了一堆小铁塔,就像我小时候爷爷带给我的一样。没来得及去蓬皮杜,不过在外面转了转。返程的廉航机票只要20欧,但是去机场的大巴就要16欧,狠狠宰我一笔。在机场尝了一直想吃的可露丽,不好吃。再见巴黎。

2024年8月31日,于芬兰艾斯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