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黄色的小马
你好,黄色的小马,蓝色的小猪,绿色的小鸟
周一到周天我们的会面,正如你们所见,我一言不发
也正如你们所见,我四处游荡,邋里邋遢,魂不守舍
我们约好每天都要见面的,约好一起冷眼看向荒谬
但是我却愚蠢地独自享乐了,我也真的很抱歉我总是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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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黄色的小马,我经常想
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想我们相处的时光才算是真正的生活,
可以摸得到的、脚踏实地的生活,其他不过是幻影
我们每天在我上床后我睡梦前相见,我们漂浮在黑红的意识中
我们从不用语言交谈,但是我们彼此知心
这时我才从布满灰尘的、疲惫的、麻烦的世界里抽离
黄色的小马,你晓得我多么喜欢你的眼睛
很长一段时间,在我小时候,在这么复杂的荒唐的世界里,
我唯独信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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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的小马,我和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叫一个虚假的世界“现实生活”?
为什么这种幻影明明没有意义,但是还是那么复杂,
那么多那么多的规则,关系,目的,排序
浮在表面上的,沉在深海里的。为什么他们
玩得那么起劲,大笑得那么用力,愿意完全参与进去?
他们想要的时候,争夺的时候,那种发狠的眼神
多么恐怖呀。这些本来明明没有意义
我六岁就看出来了,也就是那时候你住进来,黄色的小马
彼时我还相信我有一个哥哥,你们的形象常常在幻影中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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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看了一本书,书中写一群在餐馆喝啤酒的人
他们在玩牌,他们大笑,他们彼此说着逗乐的话
写书的人说主角觉得“恶心”,黄色的小马,你记得那晚我好激动
我们都看懂了灯光透过玻璃酒杯在墙上投射的扭曲光影
在此之前我只有你们,黄色的小马。白天我去看人喝啤酒
看浮在面皮上的演戏,缩在角落,漂浮,惶恐,无助
魔术表演,坐在边边上的我看出了破绽,却又被迫假装惊奇
晚上我来见你们,你们才真正懂得我,懂得这场荒唐所在
我才真正被安抚,你们知道那些是幻影,你们认同我的怀疑
否则我早就丢失了,我好害怕刺耳又虚无的笑声。幸好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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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然后呢,黄色的小马,你说往后我就背叛了
背叛是一种长久的过程,就像得花很长时间才能把猫看成驴
得花很多时间,才相信不相信的,才住进明晃晃的谎言中
才接受这个没有意义又疲惫的幻影世界,才住进去
察言观色地交流,处心积虑地争取,才真正觉得它重要
黄色的小马,你说那是我们童年的约定
我们约好永远清醒,永远冷漠,睁大双眼去看!约好浮萍一样永远彷徨
那是我们的真理,我们长久地反抗,与荒谬对峙
我们约好一起做无人看见无人认同的悲剧英雄
约好做我们真理的普罗米修斯与希绪弗斯,做所有的斯
但是我背叛了,你说,最初还是我拉你入伙的
你是只关于我的,现在你濒危着,等我彻底背叛,你就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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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相见与我的生活每天切换,而我在虚假的那端投入太多
好像那才是正戏,投入其中,忘记抽离,也忘记思考
忘记我是英雄,是外星人,是局外人,我参与游戏那么多,下颌脱臼地大笑
黄色的小马,你说我丢掉了童年的目光,发散的张开的目光
我的目光曾经可以把你整个抱住,也可以抱住荒唐的整个世界
现在呢,我的目光聚焦了,我只看到一个点,其他地方我是盲人
你说我只知道闭眼的时候,我哭出来了,因为我知道你说得对
现在我是喝啤酒的人,是因为扑克的输赢大声吆喝的人,眼红脖子粗
我不太去见你们,周一到周天的会面,我反而与你们疏离
看到墙上的光影时,我就想起你们,我晓得你们会失望
我也因此麻木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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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黄色的小马,蓝色的小猪,绿色的小鸟
我们约好一起做梦的,我们是白日梦的伙伴,而梦唯独真
你们是只关于我的,我也本应该只关于你们
我在外面玩得太野,进入了太多,也忘记了太多
你们是来自童年的悲剧英雄,是真正纯粹的友人
而我是沉迷幕布上投影的庸人。当荧幕上的聚会散去时,
一般是晚上,我颓然坐在草地上,空虚裹挟着脂粉
我离开太远了,空中的亮点,你告诉过我那是你的家,多么多么远
蛐蛐在叫,天地轰鸣。每天你们都来见我,一连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