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纯男生组队打比赛或者做小组活动的时候,我更加纠结于自己的表现。像是要证明女生很行,想要打破可能存在的偏见,担心被认为没有贡献和效率。

我室友说没有必要,做自己就好。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却忍不住这么想。辩队讨论两性相关时一个同学(他大概是比较典型的理工男思维)表示“女生在能力上可能就是不如男生”,他在美赛组队的时候找了一个管院的女生负责写论文,在他的描述中,他与另一个男生一直在忙乎,那个女生却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我说那个女生学的是管理,可能本来就不知道理工科这一套该干些什么。他说那至少她可以查查资料和数据啥的呀。但是叫我去查另外一个学科的论文,我当然也会无所适从。我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像我同学说得那样,我同学是否忽视了她的贡献,毕竟写论文也是一个大工程。但我认为她怎么样和她的性别没有关系。我同学也许参加了许多活动,有过许多男队友,他们中可能有不少并不令人满意,但是他并没有记住。他与女生合作的次数应该很少,但他唯独记住了这一次让他不满的体验与她的性别。

下一次讨论时又提到这件事,这次我的朋友C也在(C是辩队的,和我组队打了美赛)。C说:“你这么说她(指我)生气是应该的,因为我们打美赛的时候她做得最多。”我很惊讶,因为C的辩护。

还是同样在讨论辩题。谈到性骚扰,C说:“我之前觉得这些事情在中国是不存在的。直到上次Y(指我)和我说的那件事。”我想起之前几个朋友聊天的时候我提到的一件事,大概是某次我们寝室、一些共友和几个不认识的男生莫名其妙地一起吃饭。其中一个男生在饭桌上要加我微信,后来不停地给我发非常暧昧的消息的事情。我谎称我有男朋友,他又想要我室友的微信。之后他连着大约一个月给我发很暧昧的消息,我觉得不适就没有回。C说:“在我看来这妥妥是性骚扰。”我很惊讶,因为我并没有把它定性成性骚扰,甚至对类似的事情已经习惯。C没有像我惯性思考中那样,不持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论调,没有像一些人一样问我:“为什么要和不认识的男生出去吃饭?”“为什么要把码给他扫?”“为什么要同意他的好友申请?”“为什么不把他拉黑?”

还是在准备辩论的时候,我发现我常常也会无意识地按照传统的性别观念思考。从小我被教育性别平等,家里人没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些方面我是万分幸运的。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是我发现有时我会无意识地从男本位的角度思考,无意识地把女性作为客体。《我的天才女友》里Lenu对她的女儿Elsa说:“看过《包法利夫人》吗?不要看《包法利夫人》。”我没有看过《包法利夫人》,但我知道《红与黑》是这样的。经历的是于连,不是市长夫人。于连爱的不是市长夫人,只不过是以市长夫人为原型在他头脑中虚构的形象罢了。市长夫人少有性格,只不过是一个地位显赫的贵夫人,只不过是于连所爱的空壳。

于连是主体,市长夫人是客体。卡西莫多是主体,美丽的吉普赛少女是客体。《恶心》里的男主是主体,让他希望又失望的安妮是客体。默尔索是主体,在法庭为他的“罪行”作证的女友是客体。盖茨比是主体,爱慕虚荣的黛西是客体。超级英雄是主体,他们一脸懵逼又哭又笑的女朋友是客体。罗辑是主体,照她想象中的相貌找来的老婆是客体。她们美丽、趋同而面目模糊。她们或懂事识大体或歇斯底里或无理取闹。她们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或是他的永远的温柔港湾,或是他赋予行为的浪漫意义。但她们永远不懂他,也不懂我们所读到的整个故事。

我看过多少如上的故事,我为这些叙事流过多少泪。我无数次感动,与主角共情,共情的部分当然包含主角对“她”的态度。如上都是很经典值得多读的作品,男性视角叙事的作品。但在阅读中我无意识地固化了我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就像小学的时候我们学女生说话总要掐尖嗓子,尽管我们都是女生。后来在看女性视角叙事的作品时,常常有不适应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实际上应是荒谬的。

这也是我喜欢辩论的原因之一,尽管辩论是为了一个立场辩护,但在准备的过程中我们总要分别从正反方思考为什么这样是合理的。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到思维的局限,认识到我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