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半生缘》,虽然在机房,但机房是重重叠叠的暖和。张爱玲写世钧对曼桢的情愫,“在那一刹那间,他好像是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潭的边缘上,有一点心悸,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荡漾”。我看到这里停下来,容许自己沉浸数秒,觉得真的是绝。

从不大的阅读量看,我最喜欢张爱玲和钱钟书的比喻。钱的比喻是杠杆的精妙,张是信笔的传神。比喻说白了就是“什么像什么”,用人可以设想出的形容人设想不出的,比喻是一件直观的事情。

张的比喻多用于形容抽象。未捅破窗户纸的初始心动,就是这样临高往下看同时内里荡漾的感觉,不确定的恐惧与非理性的吸引并存。用“立在美丽的深潭边缘”写它,就是正合身的贴切。从生理的角度看,也许在这两种情况下,人体分泌的正是相似的激素。

我就假想张是如何想到这样妙绝的比喻的。首先是到这里世钧对曼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有必要完全用文字分条列述,但可以但把自己放到位子里,沉浸在气氛中。也许这时候就会自然地开始头脑风暴,然后把得出的几个结果恰当的选择组合,套会原来的语境,看看感觉对不对,字音、字形、直观的意思。头脑里天马行空而情感上细致,就大概可以写得很绝。

张的文字让人舒服,让人感觉到中文特有的舒服。字音和字形都是很漂亮、和语境相符的,很妙的比喻,很妙的形容词,很妙的名词,故事里面弥散的很中式的味道,故事就是中式本身(原谅这里关于“中式”形容词匮乏了)。张写女人。张的洋溢的无需强调无处不在的天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