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作文预警〕

临近半夜终于平静下来了，思来想去总觉得该写些什么，就此动笔。

2019年10月19日，小豆豆十七岁整。

我喜欢十七岁这个名称，还有背后的美好意义。它夹在十六和十八之间，是一个孤独的奇数，有延长而尖锐的韵脚。十七岁蕴含某种不确定性，幼稚和成熟并包，歪斜倾倒又蓬勃向上。

于是我向十七岁倒下去，渐变的过程，倒向蓝天或虚无，充满憧憬，脚步急促。

好多人的明信片都说我长大了。我切身体会到自己的成长，在上一岁尤其多。美国一个姓杰的人说：“我们生来破碎，用活着修修补补。”因为我的破碎程度大，所以修补工程密集。

我谈了第一次恋爱——在高二所有人都猛然开窍的时候——然后一不小心结束它。尽管上次月考作文里大讲特讲“忘记是对过去的背叛”，还是必须承认时间抚平一切。我在实践层面知道感情中保持独立人格的重要性，知道如我所说“喜欢只是生命中特别美好的一小部分”做起来有多难。我真正认识了一个很棒的人（就是叽歪歪同学），三观奇正、大部分时候无私又有爱心、无条件支持和倾听又可能大骂我、会教数理题、比我更熟悉这个世界，简直亦师亦父亦友。我们走过我走的所有路，记忆散落一地（此处不再赘述），像梧桐落叶踩过时咔嚓作响。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可能只有在恋爱以后才知道单身的快乐，完整不受干扰的时间安排，心无挂念的坦荡磊落，孤身一人时几欲轻声尖叫的极度快乐。现在叽歪歪同学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好盆友，一点也不尴尬简直不可思议。其实不天天看的话他也没有那么丑。

我第一次习惯孤独。初中一次走错楼一个人吃饭我就哭唧唧了，高二丁老师活动课不来找我玩我也哭唧唧。可是现在我更喜欢一个人，因为可以不用说无意义的废话，可以不在厕所门口等人，可以放牧思绪，可以想我永远搞不懂的哲学问题，或者仅是沉浸在自己的单纯的无需外现的快乐和忧愁之中。鬼知道我傻笑的时候在想什么快乐的事情。走在回班的路上面对秋日高远的天空，洗完澡猛地拉开窗帘正对满天壮烈的夕阳，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整个校园开始回荡爱国歌曲，横穿石子地时抬头假装身置水杉林。如今可以正视孤独，不带偏见和自矜看它时它依旧吸引人，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对我真的是莫大进步了。

我第一次不再自卑于衣服与外貌，不因为别人的评论（“哇！你穿的好像一个大葱！”“为什么你总是穿这件灰的啊？”）而极度不适，面对别的小姑娘的美丽打扮不再觉得自己磕碜。我的欲望和审美志向恰不在此。我不喜欢逛街不喜欢逛淘宝，衣服数量在够用边缘徘徊，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真正感觉到衣服是身外之物，屈从于社会风俗必须得穿（当然如果能不穿更好，裸奔一定很爽），以舒服为主要和次要目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我长得还可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平凡。就是非常平凡的那种平凡，淹到人群中看不到的那种平凡，so sad。我用了一整岁接纳这个事实，并且仍然要毫不退缩的努力（我和丁老师发现，在Y中这个大佬云集的小旮旯里，努力的不一定成绩好，但是成绩好的一定是努力的）。努力尚有咸鱼翻身的可能，否则就会变成社会的有害垃圾，某某后所说的“何不杀之”的那种人。

我第一次明确我的未来大方向。张阿姨说，像我们这样出生的孩子，一生之中物质富有和精神富有只能达到一个。（当然也极有可能一个也达不到，张阿姨比较客气就没说。）我下意识坚定认为“我要精神富有”。当天晚上因为吃了海鲜披萨和坏的西瓜拉肚肚到凌晨一点，网易云突然给我推了J’Arrive A Toi。仿佛一扇门被推开，我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新奇美好的事物存在，那么多知识等待被学习。我初中的时候想当老师和作家，写到作文里居然被沈老师印了全校人手一张，简直丢人得一丕。高中时对家里经济情况有点了解，加之亲戚的熏染，就想搞钱。我就在当老师（或之类）和搞钱的理想中纠结着（因为众所周知老师不办培训班是没法搞钱的），直到我突然意识到可能因为环境的局限，我对钱并不来感。他们的生活真的很好，但是也许我并不感兴趣。问题就解决了。也许以后会后悔，不过后悔是以后的事情。史铁生说工作不过是消磨生命的方式，那么何不选择喜欢的方式消磨生活。搞钱或者不搞钱完全是个人选择，要是对搞钱来感去搞钱也不要受到传统“富即不义”的偏见谴责。我一直说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是这一岁我成为了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理想和现实的妥协和最大保全，所谓某种中庸。英语阅读理解中老师对想当作家的“我”说：“UR孤待伊特!Just嘟伊特！”但是这样可能会人到中年突然丧失兴趣并且发现自己毫无天赋然后饿死，当然如果家财万贯又是另一码事。我的兴趣这么无用而宝贝，我怎么忍心让它试图承担生计的责任。我要独立地为我和我的宝贝提供必要的生存资料和良好的生存环境，否则我的理想就会随着我一同饿死。

综合上述等原因，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深沉的留恋。十五岁、十六岁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悄悄写遗嘱，小心又窃喜地防止那一年一不小心死掉了。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啥好嘱的，物质的尚没有，精神的留不下来（也不愿留下来因为太羞耻了）。如果死掉了留给爸妈的遗产只有他们给我我剩下的零花钱。如今我不敢死掉了，因为这个世界这么惊奇，我还有那么多书没有看，那么多知识没有学，那么多人没有认识，那么多地方没有去，那么多责任没有承担，那么多生活没有体验。我爱世界的美丽和丑陋，更爱它的美丽丑陋糅合，爱我身处其中的陌生支离感，爱我可以为它做些什么的念头。多么神奇。我就像红小豆突然就不想被吃掉了（但是红小豆一给李建勋发完“我不想被吃掉了”的短信就被吃掉了，so sad）。

我还是去买了喜茶，拉了我的小伙伴，因此在金鹰也不害怕了。其实喜茶好喝但是又没有那么好喝，但是今天买一送一还不用排队。声色犬马，音乐震耳，吓人的巨大熊猫到处跑，柜姐整了全脸，大家的快乐上浮像脸上的妆粉。你当然可以怪我没有像你说的“戒除高消费，认真学习”，但是我被出卷嫌疑人良里良气的数学试卷考哭了，从六点多到十一点多才平息情绪。而且我至少有四五个月没有喝奶茶，平摊下来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没喝。

街上的迷惑行为。大叫着数瓶子的捡破烂老头，侧脸像大白鹅的时髦年轻女人。我特地绕较不熟悉的路回家，晚风像某种思念迎面劈开。

十六岁到十七岁的记忆片段。去年过生日时像走私犯带着礼物狼狈地回家，他温暖的手套和比手套更温暖的他的手，因为桌下文字的热烈在语文课突然痛哭流涕，组成我的大厦的一次轰然崩塌，切身体会的寒冷和饥饿，回家路上我喜欢的安静懵懂的晚风，花的开谢叶子的消长，壮烈的夕阳，我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我和丁老师的悄悄话和王存义的嘻嘻哈哈，和孙少波绕着小区转盘一圈又一圈，和叽歪歪永远无始无终的对话。一本正经跟ZJ文儿分享垃圾学习方法，STARS一天跟我打三十次招呼还有我们的密谋，小玉米老是作出他不讨厌我的亚子。飓风的偏激政论，薛总笑得像一个傻子，吴郭磊的黑猪或者满地找牙。到宙斯乙家等于浪费一中午驴头不对马嘴地说废话，层出不穷的彩虹屁和莫名其妙的搭讪，没处理好的人际关系，九点十五分品字楼前的“卡夫卡”，always there for me的重要和被重要者……我体贴的室友（阳阳、broccoli wong还有唐启恒）和高情商的朋友，永远愿意给我讲题的老师还有同学，我对生活的陌生体验，礼拜三一个人吃晚饭的快乐，…啊我简直数不过来。两次站在跳高第三名的领奖台上，今年他来看时我已经一次也跳不过去了…无数次奔跑，还有测八百米时我是如何迎着风飞奔，把他们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我一直忌讳煽情。可是丁老师和王存义“瘆人”的书信，开头一句令人迷茫的“成年快乐！”的明信片还有别的明信片，这是孙少波给我过的第六个生日…我之前给人写明信片认真庄重深情像在写墓志铭，现在却不敢深入而浮于表面，相较之便丑陋了。

十七岁的期望。一是学会爱人，二是高考时可以有“尽人事以待天命”的泰然，还有三。

我希望我可以一直保持在干净的环境里，永远保持愤世嫉俗、深沉思考和惊奇之心，永远元气淋漓而热泪盈眶，永远与世界若即若离，永远幼稚，永远成长。近来脑海中老是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柔软而不透光的白衬衫，推着自行车，对追跑的孩子露出干净而发自肺腑的笑。那是一个八九十年代的一个普通全职母亲，也是我想要的我自己。那时候我三十多岁，碌碌无为而少有建树，初始长出皱纹，但我毫不在意。

原谅我这次丑陋的文笔，应试教育压抑了我的语出惊人。

18日跳转到19日。零点的一刻阳阳抱住我，祝我生日快乐。那一瞬间我觉得无论如何，至少今天，我一定要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