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和他女朋友闹矛盾,他女朋友没有发脾气的习惯。于是他们干站着,倚在同一条滚烫的栏杆。夏日燥热而粘稠。人群在他们身旁的夏日空气中吃力地扭动前行。

男孩侧着脸看他的女朋友,却不见人影,同时拉拽的感觉于裤脚。他低头看到一个小孩,目光直勾勾向前方,前方是无垠的玫瑰平原,还有叽哩哇啦王国的巨大城堡。男孩却提不起兴趣。拉拽感更甚,他惊异于小孩的臂力,一脚踹开却是很轻松。

“太远了,我不去。”

“你去不去?”好明显的哭腔。男孩回头看到他的女朋友,头发蓬乱,双眼水肿通红,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样子。她把手枪抵到右太阳穴:“我要你去,或死。”

里昂。男孩想,她远没有马婷达漂亮,故模仿过于浮夸低俗。她抓狂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丑猫。

“那你去死。”

他说,满不在乎地眯起眼睛。枪响了,他回头,他的女朋友以邋遢的姿态躺倒在地,双腿麻花般绞起,血迹呈正圆形于头周扩张,无疑为她戴上圣洁的光环,脑浆四溅。“我操。”他说,同时将音调压制在四十三分贝,这是不被他妈听见的最大值。他的女朋友用死亡报复他,藉以试图让他抱愧终生。他走开了,这里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死角,但叽哩哇啦王国的卫兵端着步枪正瞄准他的狗头,他疯癫的女朋友自然不会是公主,不过他们的准星无误。

神经质而尖锐的脚步声追上来。“渣男!”脚步的主人喊,更年期妇女特有的尖颤上扬的质感。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两腮蜡黄、毛孔粗大、充满细密皱纹、下垂而随高跟鞋上下颤抖的肉,还有夹在法令纹正中涂着老气口红的刻薄下瘪的嘴。

“我那么喜欢你!你辜负我青春!”七老八十的大好青春?他想。脚步声和语调的频率急剧上扬,“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为什么永远抽不出一分钟陪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你有没有!”

他回头怒视她,话语停下,同时更年期妇女脸上满溢的怨气极速刹车,同时二皮脸的放荡神情挤上来。

“滚!”他吼。

他始终没有吼出来,毕竟小心翼翼地生活在现实世界。他望她的侧脸,皮肤白皙的普通女孩,藏起所有故事,熟悉又陌生。她眺望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雪白的小臂压在滚烫的铁栏杆上。他看表,六点十五,夕阳西下。

“回家吗?”他说。

她点头,然后他们习惯性地一前一后走,两人都容许这一刻和每一刻漫长的精神出轨,在行走、交谈、拥抱、接吻、做爱,心不在焉。这让人心力憔悴的人间不曾容许歇斯底里,有的只是麻木间隙隐隐刺痛的黯然神伤。他们被圈养在同一个绿水鱼缸,太过熟悉彼此的腥臭气味。他们比赛砍斫玫瑰平原,从容不迫而锲而不舍。他们一同呼吸濒死的爱情,一同分担分崩离析的疼痛,一同缩窝在伊甸园一角等待上帝公正的来临。

呵,爱情。年少时懵懂的禁忌之恋,尚无柴米油盐的阳春白雪。时间和空间的砂纸磨糙着。去你妈的爱情。爱情内外,他像傀儡般自由,她是属于自由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