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她走进姑妈宅子的那一刻看不清的,现在都看清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还全然是盲的。只是因为她完全爱着他,而这是因为他不爱她的缘故。

之前布下的网慢慢在收紧着,可她不跑,因为她病了,然后她一病就会是许多年。

人心是会变的,倾水不覆。

她很小声地跟姑妈说“我不喜欢现在的我,我愿做一个新的人”,低着头,很坚定。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爱着他,“无数的小小的冷冷的快乐”,每份快乐里都坐着一个乔琪对她笑,但那些乔琪一个都不爱她。

那些“新的安全,新的力量,新的自由”,都是乔琪给她的,风流于香港交际圈、出类拔萃的不成才、不受老爷子宠爱、和姑妈商量着卖她的乔琪给她的,一炉香时间的安全力量和自由,至少一瞬间都是她的。

她闭上眼睛,很满足了。

“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

掷地有声的,是廉价的塑料珍珠滚落一地的清脆敲响,砸得很痛。

乔琪带她到湾仔看庙会的那个归途她哭了。她和乔琪并肩说笑着脱口而出的话。在那群只有生殖冲动的男人面前她的风骚已经自然而然,成熟而接近衰老,露骨而媚俗廉价。远胜那些青涩的妓,宛如不久前当初她最厌恶的样子。

她哭的时候大概想起了她去姑妈家拜访的轰烈的景色,在那么多衣服前手足无措的小女孩样子,和卢兆麟在唱诗班的日子,还有那天司徒协给她戴上镯子时的尽极慌张。

她在那个烟火的夜晚突然体会到人生的苍凉,她将在许多夜晚突然体会到人生的苍凉。

而乔琪也会像这个晚上一样,根本不看她一眼。